刘云鹤
写下这样一个标题,缘自于一次笔会上,一位先生看了我们笔走龙蛇的草书时,挺兴奋地对我说,“你们写的草书我虽然看不懂,也不认识,但看上去很美,很喜欢,中午多敬你们一杯酒!”“好!就为草书干杯吧”!我笑言,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,作为普通读者和观众,又有多少人能读懂和认知草书呢?但有了“看上去很美”这就够了,起码是作品传递了艺术的基本功能,因为艺术的基本功能就是审美。再好的艺术如果不能审美,不能向欣赏者传递美感,抑或美妙的情愫,那都是白搭,所谓艺术品就是创造美和审美,至于其他倒不是很在乎,我们最关注的是这件艺术品美与不美,所以当我们在面对某件草书作品时,第一关注度不是该件作品的内容如何释读,而是该件作品的审美指数和美誉度。这种情形在我们遇到的经典名作如《怀素自叙》、《张旭古诗四首》以及黄庭坚的《诸上座》、《李白忆旧游》等,都可以随时感受到,如果没有机会亲临接触真迹,去翻看出版的这类精印的字帖,你同样会有这种感受的。我常想在当今这个社会,我们无法指望人人都能释读、欣赏草书,但只要欣赏者在面对草书艺术作品时,从中真正感受到它蕴含着美的情愫时,使其精神上充分得到愉悦,那就OK了。至于草书中的内容创造的美或不美,是草书创作者的自身能力问题。当然,欣赏者的个人修养也很重要,修养愈高,精神上的愉悦空间则更为广阔,满足度也更高,反之,则稍逊。诚然,最重要的还是作品本身美的能量勃发,这不是“情人眼里出西施”的一厢情愿就能获取的,因为艺术的审美虽与情感有关,但仅有情感还是远远不够的,它有潜在的审美标准和规律。
草书是我国书法艺术中的奇葩。“志在新奇无定则,古瘦漓纚半无墨”。“忽为壮丽就枯涩,龙蛇腾盘兽屹立。心手相师势转奇,诡形怪状翻合宜。”“远鹤无前侣,孤云寄太虚。人人细问此中妙,怀素自言初不知。”“寒猿饮水撼枯藤,壮士拔山伸劲铁。”“临江不羡飞帆势,下笔长为骤雨声。”“飘风骤雨惊飒飒,落花飞雪何茫茫。起来向壁不停手,一行数字大如斗。怳怳如闻神鬼惊,时时只见龙蛇走。左盘右蹙如惊电,状同楚汉相攻战”。这是古人在欣赏怀素草书时,感受到的神奇意象,草书的妙境就在于它变幻莫测,化天地万物裁为一象,这也是其它书体难以企及的。纵观几千年,历朝历代书家众多,群星闪耀,但真正的草书大家屈指可数,其代表性人物也只有张芝、张旭、怀素、黄庭坚以及明清时期的徐渭、王铎、傅山等人为我们耳熟能详,足见草书创作的难度系数之高。汉代张芝尊为草圣,但其作品传世不多,传为其作的刻本《冠军帖》让我们已领略到这位大草书家的风采。唐代著名书评家张怀瓘在评价张芝草书时说“如流水速,拔茅连茹,上下牵连或借上字之下,而为下字之上,奇形牵合,数意兼包”。对张芝草书传达美的意象作了高度概括和赞美,尤其是“奇形牵合,数意兼包”道出了草书创作变幻莫测的真谛。草书是什么?草书是音乐,因为它有音乐的旋律和优美;草书是水,因为它有水的流动和柔美;草书是山,因为它有山的奇异和雄伟;草书是云,因为它有云的变幻,飘渺如烟;草书是雷电狂飙,时而让人们惶恐连连;草书是天地万物变幻的精灵,须臾缠附在草书家的身边;草书更像是一壶浓烈的醇酒,使读懂它的人,品位人生甘苦,从容不迫而酣畅淋漓。笔者曾就草书欣赏在《灵魂的倾诉》一文中有这样的描述“书家在酝酿草书创作时需要激情与冲动,没有激情与冲动,理性化是写不得草书的”。草书创作还要有一定的情境,因为受情境感染,往往非常情绪化,正是情绪化才能产生强烈的激情,因有激情,才能动人;因有激情,才会有疾速,草书也最讲究疾速,没有疾速感的草书,或者不能称为草书,唯有疾速,才能变幻莫测,历代对草书的疾速描写很多,如 “粉壁长廊数十间,兴来小豁胸中气。忽然绝叫三五声,满壁纵横千万字”或“匆匆不暇草书”,“ 驰毫骤墨剧奔驷,满坐失声看不及”。都将疾速提到草书创作的重要位置。当然,疾与慢是相对的又是统一的,要疾中求涩,涩中寓疾,而慢与涩则没有必然联系,并非“慢”就一定能“涩”,重要的是将疾速与凝重、沉着、准确、洗炼等统一起来,“涩”是指线条的质量,是一种势态。否则,一味疾速,就会变得虚浮气躁。虽然草书“贵流而畅”,其创作过程非常情绪化,但情绪化一定要有度,这个度就是我们创作草书时的基本要求和规律,如果脱离了这个规律,那么一切情绪化都将变得空洞。不过,也有人主张草书创作运笔速度要体现一个“慢”字,理由是被称为当代草圣的林散之曾有“作草如真”之说,我想这可能是对林老的一种误读,我的理解是林老指疾速运笔的草书要如真书般的点画形质,而非向真书一样写的较慢,“真以点画为形质,使转为情性;草以点画为情性,使转为形质。草乖使转,不能成字;真亏点画,犹可记文。”可见草与真是两套运笔方法,不能混为一体,更何况草书中使转与疾速有着必然的关联。对此,草书创作者必须有清醒的认识,不能迷信权威或者人云亦云,“鞋子合不合脚自己知道”。
此外,还想补充一点就是草书创作与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“颠张醉素”就是佐证。“张旭三杯草圣传,脱帽露顶王公前。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”。“ 醉来信手两三行,醒后却书书不得”。“ 狂来轻世界,醉里得真如”。 “吾师醉后倚绳床,须臾扫尽数千张。湖南七郡凡几家,家家屏障书题遍”。这都是酒的作用,酒使“颠张醉素”们放浪形骸,解衣槃礴;酒使他们物我两忘,进入化境;酒将他们的草书艺术发挥到极至,而炉火纯青。张旭、怀素的一生都没离开过酒,酒是他们栖息于草书创作的精神家园;酒是他们草书创作的催化剂。笔者也赞同草书创作者可适当饮一点酒,以微醺为佳,大醉者非挺天纵之才不可为。酒!草书密不可分,结缘如斯,酒因草书而生色;草书因酒而精彩。
让我们携起手来,为草书干杯!为看上去很美的草书而坚持不懈。
举杯相邀,放飞梦想,去拥抱草书的春天!
二○一三年四月十四日草于九溪江南寓所